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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琳琅摇摇头,陈其玫苦口婆心劝她回府,她一早料到有猫腻。陈其玫一直视她为灾星,恨不得将她扫地出门,何苦犯着得罪纪忘川,又影响陆府声誉的风险,非要让她回来,她必定有所求。“她图什么?”

    陆从白直言道:“就图你是他儿子的一剂灵药。”

    话已至此,琳琅才发现自她回府,陆白羽一直没有现身,要是往常,他必定是第一个迎接她的人。琳琅只当陆白羽无法接受她嫁人的事实,这么听来陆白羽应该出了事。

    她焦急问道:“羽哥出事了?”

    陆从白道:“他只是想通了。”

    陆从白把琳琅被王世敬掳走之后,陆府上发生的事悉数叙说了一遍,琳琅怔怔地站成一尊冰雕,颤抖着立在冷风中。她早知这一世会对不起陆白羽,本以为永生不见,再深厚的感情总会如流沙般淡落,却不知陆白羽对她这番痴心执着,居然要心死成灰,要落发出家。

    琳琅用手巾掩着口轻轻咳嗽了声,陆从白关切地伸出一臂把琳琅揽在怀中躲风,内疚道:“是我不够仔细,在风口上与你絮叨良久,你赶紧进屋暖暖。夜深了,早点安置,明晨大夫人要带你去长安城外的兜率寺,舟车劳顿,要养足精神才是。”

    琳琅尴尬地从陆从白怀中挪出,陆从白意识到关心情切,适才的举动有些过界了,不由讪讪一笑。大家都是明白人,一举一动足以标明心意,琳琅大气地微笑道:“还要从白哥哥费心,琳琅这就去安置休息,你也早些休息。”

    翌日一大早,陈其玫差蓉姑姑传话,让琳琅置归妥当准备出门,马车就等候在陆府门口。琳琅本想去跟陆彦生请个安,她不介意别人误会她,那些人不留在她心上,不看在她眼内,自然不介意他们把她想得如何龌龊都好,只是陆叔叔的看法她还是有些在意的。

    陆彦生近来常常睡不踏实,难得睡到卯辰时分,知文去卧房里探了一遍,陆彦生翻了个侧身,还昏昏入眠中,走到屋外跟琳琅说道:“老爷难得今日好眠,琳琅小姐,不如过会子再来吧。”

    琳琅披了一身蓝狐狸大麾,微笑如雪中绽放的蔷薇,明艳夺目,又娴静照人。知文对她的印象不坏,在府上总是清清淡淡的,不张扬,身为府上千金时,对侍婢体恤,凡事不说一句重话,可偏生这样的姑娘,风评很糟糕。他不敢往深处想,反正主子们的事,哪里轮得到他们做下人的置喙。

    琳琅点点头,转身便离去了,脚步很轻,整个人飘似的。

    陆府大门外停着两架马车,为首的是花梨木马车,后面跟着一辆楠木马车,琳琅自省身份,陈其玫邀她同往却不待见她,自然会跟她分车而坐。

    她径直走到楠木马车旁,驾车的小厮不是别人,正是陆白羽往日贴身侍奉的德荣。德荣那一脸哭丧着脸,说道:“琳琅,你可算回来了,咱们少爷可苦透了。”

    琳琅应不上话来,眼神往车帘子处看。天气一日寒过一日,车围子包了一圈厚厚的羊毛呢挡风,德荣见琳琅不说话,抬手撩起车帘一角,说道:“现如今您是小姐,我是下人,您全当我刚才放了个屁,您别往心里去。”

    琳琅内疚地看德荣,说道:“德荣,何苦这么说。是我对不起羽哥,我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少爷打小喜欢你,咱们都看在眼里,可你就这么死心眼,说不喜欢就不喜欢,一点余地都没有。”德荣叹了口气,“可这……也怪不得你。赶紧上车去吧,外头冷。”

    琳琅搭了把手,弯腰上了车,双手垂坐在矮脚案台旁。车外有人声响动,琳琅掀起车帘子,蓉姑姑躬身扶着陈其玫从大门口大摇大摆走出来,陈其玫额头上带着极品祖母绿绣金线抹额,油光锃亮的发髻上插着赤金八宝长绵簪,点缀红宝石米珠,穿着石酱色凤穿牡丹金丝满绣锦袄,外面罩上白玉狐大麾,通身贵体气派。

    琳琅思前想后,耐着寒气下车,走到花梨木马车前,陈其玫已经上了车,她屈膝福了一身,说道:“劳烦蓉姑姑跟娘亲问个安好,今儿个天寒了,还请娘亲宽心保重。”

    蓉姑姑拿正眼瞧了琳琅,一阵子不见越发楚楚标致,不卑不亢又礼数皆全的架势,倒是让人刮目相看。陆白羽这正经主子一心耗死在这野路子上,这么看来也是情有可原。

    陈其玫听到了车外琳琅与蓉姑姑说话声,撩开了羊毛呢厚帘子一角,琳琅清秀独立地站在车边,在寒冷凛冽中犹如徐徐盛开的雪莲。陈其玫强耐着脾气,再是不待见她又如何,不孝子疯魔似的迷恋着她,她这口气怕是不到黄泉咽不下去了,还是收拾收拾心情,好好同琳琅说说。“琳琅,外头冷,上车里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琳琅受宠若惊,没想到这漫长的车程,陈其玫居然转了性子,要与她相对而坐。陈其玫算盘打得精,琳琅也吃得准,猜到她必定是要说陆白羽之事。她上了陈其玫的马车,撩开帘子一股芳香的暖气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阻在车轮子边的轫木撤去,车轮转动上路,蓉姑姑就坐在外面车板上,不打扰她们两人的谈话。

    琳琅垂手而坐,与陈其玫平视,说道:“娘亲,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陈其玫紧拢着双手间的暖炉,说道:“琳琅,我以前待你不好,过往有什么让你不顺心如意的事,我今后加倍补偿。我只求你一件事,羽儿是我的心头肉,他对你怎样你不是不知道,你不接受他我也不怪你,身为女子总有个无法取代的情有独衷。可自你离开后,他变着法的折腾自己,现在非要落发出家,这不是生刀子割我的肉么。琳琅呐,你若为人父母,必会懂我的苦衷。”

    琳琅冷眼莞尔,陈其玫两面三刀的性子她不是没领教过,要不是到了山穷水尽,她怎么会放下一身的高傲,苦口婆心地求她。蓦然的,她有些同情这个中年老妪。

    车外有骏马从后飞驰而来,琳琅听到温煦的男子声,陈其玫听到陆从白的声音从隔壁传来,飞了个眼看琳琅,心里计较着,这琳琅当真是桃花入命,一个个昂藏男儿都被她搅得五迷三道的。她手上摩挲着暖炉上福寿常青藤花纹,又道:“琳琅,你帮我劝劝羽儿,我就这么一个儿子,这一世的希望都栓在他身上了。我不求他高官厚禄,甚至连家业都不求他独揽,只盼他收下性子,安安稳稳成婚生子,儿孙绕膝,我于愿已足。”

    琳琅诚恳道:“我晓得,羽哥待我一向很好,琳琅定会相劝。只是不晓得羽哥会不会听我的劝,琳琅尽力一试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管试,他必会听你的。只要……”陈其玫请求的口吻,“你顺着他的心意,别恼他,暂时稳住他,只要把他带回府上,咱们再好言相劝,总归有让他回转心思的那天。”

    陈其玫的话很委婉,但琳琅听得懂。陈其玫让她劝说陆白羽回家,只要陆白羽提的要求,让琳琅悉数应承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把人带回去再计较长短。

    琳琅不置可否,说道:“琳琅记下了。”

    言尽至此,似乎再无他言可叙,两人尴尬地相对而坐,琳琅别过头看车围子上毛呢纹路,陈其玫闭目养神,手中紧握暖手炉。

    车外寒风萧萧,传到人耳里瘆得慌。大抵是上了山路不好走,偶尔一颠一簸,摇摇晃晃。突然,车厢猛烈震动了两下,骏马长嘶,而后便是疯狂地颠跑。

    陆从白紧张地吼道:“保护夫人小姐!”

    软帘拽开,蓉姑姑屈身爬进来,紧张道:“夫人,像是遇上了山贼!”

    陈其玫哗然,蹙眉惶恐,说道:“山贼?好好的哪里来的山贼!”

    琳琅连忙撩开车帘子往外看,六个胡子拉渣的猥琐大汉围拢在车马前,陆从白严阵以待,随行四个陆府上护院殿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手握大刀,笑起来眼睛眯缝的山贼说道:“哥几个正愁着没法子过年呢,没想到今儿一大早,碰上摊买卖。”

    陆从白往后一看,琳琅从车窗凝眉看他,他心里一动,疾叱道:“琳琅,把帘子拉起来,不许往外看!”

    琳琅被陆从白一声厉喝,倏然松开帘子,背脊紧紧抵在车围子上,心口慌张地跳突。

    山贼淫笑道:“呦,没想到还有个标致的小夫人。哥几个不仅缺钱,也缺女人,抓了正好暖被窝!”

    陆从白谦谦公子出门从不佩剑,可他照样是剑术高手,扬手一翻,身后护院把长剑放在陆从白手上。他最无法容忍这一群低贱到渣子里的男人亵渎琳琅,愤恨到了极点,恨道:“休再胡言乱语,我废了你们的命!”

    山贼出口成脏,说道:“白面小儿!口气不小!让你大爷们看看你的本事!”

    车外兵刃相接,天公凑热闹,忽愣愣打起惊雷,劈空闪电惊魂。车厢内,矮脚案台已被震翻,陈其玫和蓉姑姑哆哆嗦嗦抱作一团,琳琅一人担惊受怕地靠在围子上,心里记挂着车外的情况。

    蓉姑姑看了眼琳琅,若有所指地骂骂咧咧道:“这是遭了什么晦气,好好的出个门,天要变相,连山贼都来了!可不就是天要亡咱们了!”

    陈其玫听不到糟心话,制止道:“别嚼舌根!还活着,什么亡不亡的!”

    车子突然飞快奔驰,突如其来的震动让琳琅猝不及防,额头往后磕在车围子上,幸亏羊毛呢抵消了些撞击,但后脑勺仍旧留了个肿块。

    耳畔传来纷纷凌乱的兵刃相接声,噌噌然轰鸣,陆府上护院平素养着都是吃干饭的,难以招架身形魁梧的江湖大汉。一众压力都落在陆从白身上,他一人毕竟难敌四手,很快落入下乘。

    陆府吃干饭的护院已经悉数败下阵来,六名山贼与陆从白一人周旋,其中一石灰色劲装男子策马追来,口中呼道:“待我去抓小夫人回来乐呵乐呵!”

    陆从白急红了眼,跳上马身,扬鞭追赶,呵斥道:“胡言乱语!取你狗命!”

    灰衣男子一回头马上回头讥笑道:“这么着急,莫非是你家小夫人?”

    琳琅掀开车帘子往外看,灰衣男子与她只有一帘之隔,他咧嘴笑道:“小夫人真是好相貌,也看着心痒痒呐!”再往里看到陈其玫和蓉姑姑吓得哆嗦成团,他蹙眉一拧,“还有两个老女人嘛,留着伺候你洗澡,哈哈哈……甚好!”

    陈其玫到底是大户人家,临危之下照旧要体面,支着发僵的手指,语无伦次道:“休要……胡说八道,我是宰相之女,弄伤了我,我爹和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!”

    山贼笑得前俯后仰道:“我爹还是天皇老子,我娘是九天玄女呢!就你这老妖婆,给爷提鞋都不配!”

    琳琅放下车帘子,心里惶恐不安,陆从白一人怕是招架不住,难不成真要被抓去当压寨夫人,那她死活也不能从。她默默拔下发髻上的簪子,手指腹抵了下尖锐的一端,垂下手藏在袖管中。

    德荣赶得马车被强迫劫停,忽然之间的骤止,陈其玫和蓉姑姑歪七倒八地撞在车壁上。

    蓉姑姑哭骂道:“我就说她是丧门星,跟她在一起,灾祸这是排着队赶上来了!夫人,那些山贼不就要劫财劫色么,咱们把她送出去,他们必定会放咱们一条生路。”

    琳琅不齿地瞟了蓉姑姑一眼,她从死人白骨堆里活下来的,比任何人都怕死,又比任何人都不怕死。

    山贼把刀架在德荣脖子上,说道:“还不快喊你家小夫人下来,让爷好好看个仔细。”

    德荣艰难地张张嘴,呼求道:“琳……琳琅……小姐,救命……救命……”

    琳琅懊恼地回头看了眼陈其玫和蓉姑姑,没想到临死居然与她俩做伴,便是下了黄泉心有不甘。可没法子,横竖为了保住清白她只有一死,索性死得纵情漂亮,倒也不负纪忘川对他的一片真心。

    琳琅掀帘子下马车,面无表情,连正眼都不抬一下,说道:“要杀要剐悉随尊便,若有他念,琳琅恕难从命。不过就是命一条,拿去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山贼架着刀在德荣脖子上比划了下,吓得德荣当即昏厥过去,山贼骂道:“个没用的娘炮!”他再甩眼看琳琅,清冽芳香如五月的花海,说道:“小夫人可真倔强,你要是不乖乖跟爷们走,爷们不开心了,这一车子老婆子都要陪你送命!”

    琳琅毅然赴死,淡然道:“我的命都看顾不过来,哪能在乎别人的命。”

    陆从白驾奔马而来,身后已经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,那彪悍山贼见陆从白手刃了不少他的兄弟,怒火中烧,道:“我对你家小夫人好眼相待,你居然杀我手足!看我不取你狗命!”

    陆从白飞身下马,厉叱道:“无胆匪类,只管冲我来!”

    长衫染血,佩剑寒光冷冽,在严寒中,山径上,陆从白与山贼厮杀的热血沸腾。陆从白越战越勇,山贼叫嚣厉害,但武功却并不尽如人意,很快被陆从白占得先机,胸口频频吃掌。

    琳琅退至车后,举目看四下云松雾海,有一条山径从雾海中突围而出,琳琅往山径上看,一众僧人打扮,手执罗汉棍,拾级而下,许是听到了山中响动,特意来支援。

    山贼看着实找不出陆从白的破绽,转念一动,既然落了下路,也不能空手而回,白刃总要见血,就算出口恶气也好。他脚法一转,脚底抹油似的往琳琅躲藏处旋身刺去。

    琳琅措手不及,丝毫没有一点武功底子,连躲避往哪个方向都空白了,眼前只有一星刀尖刺目,如晌午时分,抬头看日,一片白花花恍如失明一般。

    说时迟,那时快,陆从白眼疾手快,一个纵身跃向琳琅,山贼的刀已经直刺,断然没有不见血的道理,可刀尖却刺在了陆从白背脊上,深深向前一扎,陆从白双膝颓然倒地。

    琳琅吓得瞪大了双眼,眼泪猝不及防地零落一地。“从白哥哥!”

    一众僧人赶到,罗汉棍围拢成十八铜人的阵法,山贼连滚带爬上马,落荒而逃,在树翳如云的山间,顷刻间消失无踪。

    琳琅抱紧陆从白,“从白哥哥,你醒醒!山贼被你打跑了,咱们安全了!山上的师傅来都来了,咱们很快就到兜率寺了,你快醒醒吧!”

    兜率寺的觉然看陆从白伤成这幅模样,刀伤锋利地划裂后背,犹恐伤及心脉部位,赶紧让小僧们把陆从白抬上山寺中。

    琳琅担心不已,陆从白昏迷不醒,却始终握着她的手喊着她的名字,她只好跟着小僧一同上兜率寺。

    率寺的僧众围拢而下,站在马车前是兜率寺觉明,这下恍然觉得重回了人间,回头对陈其玫说道:“夫人,觉明师傅来救咱们了!阿弥陀佛,咱们这回算是菩萨保佑了!”

    觉明面浮愧疚,说道:“兜率寺方圆一向清平,不料近来山贼肆虐,惊扰了陆夫人的大驾,真是惭愧惭愧,还请夫人赴寺中喝杯热茶定定惊。”

    陈其玫看到寺中高僧,不好发作,忍耐道:“觉明大师言重了,小儿白羽这阵子全靠大师看管照料,我感激不尽。”

    陈其玫又左右看,陆从白和琳琅不见踪影,觉明察觉之后,说道:“府上二少爷为保夫人安慰,一人殊死抗击山贼,如今身受刀伤,是我等来晚一步,觉然师弟已经先行一步送二少爷回寺中医治,至于另一位小姐也跟随上山了。”

    陈其玫知晓前因后果,那陆从白起初是不放心琳琅只身与她们前往兜率寺。他途挂心看护的人是琳琅,谁料到倒霉催的遇上了山贼,他挺身而出,也是为了维护那小妮子的安危。

    蓉姑姑压低声音,凑在陈其玫耳边说道:“都说那琳琅是个扫把星,可不就是一个准么。那从白少爷死心眼,居然看上人家窝里的姨娘,这不就是作践自己。现在可好了,见义勇为不成,还要搭上小命,那阮心梅的脸色可要难看了。好不容易盼着儿子熬到陆府掌事人,这下被琳琅给拖累了。”

    陈其玫嫌弃地蹙眉,冷道:“小声点,家丑不可外扬,还嫌不够丢人。”

    蓉姑姑噤声,给陈其玫拉了个软垫子靠在背后。德荣被小僧喊醒,在小僧弥的护卫下赶车上山。陈其玫拨弄着小拇指上的护甲,心思活络地盘算起来。琳琅这个祸害不假,可这回她连累了陆从白却无意中帮了她一个大忙。陆从白若然失救,那陆府的掌事权还不得回落陆白羽手中。眼下只要劝服陆白羽回陆府,一切各归各位,那她便能安枕无忧,继续做她陆府大夫人。

    觉然师傅把陆从白送进畅幽偏院,他是兜率寺教习小僧弥习武的武僧,平素舞刀弄枪难免受伤,这回算运气好碰上他,刀枪剑戟的皮肉伤他略懂一二。觉然要当即替陆从白医治刀伤,劝琳琅前行离去,但琳琅执意守候在门外。

    刀伤在背脊处,陆从白趴在床上,虚弱地睁开眼,问道:“她走了吗?”

    觉然烧红了剪刀,正要剪开他血染的袍子,低下头回道:“执意不肯走,说要等你醒了来看你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冷的天,站外头得冻坏了。”陆从白双手一撑床板想翻身下床,刀伤处的皮肉撕裂,疼得心都抽搐了,只好作罢。“觉然师傅,你快去劝劝她,我伤得不要紧。”

    觉然一针见血道:“那姑娘别看外表柔弱,性子却刚毅得很,劝是劝不走的。”

    陆从白心头一暖,琳琅执着等着他的消息,只是这份感动足以让他动容。他那么偏爱她,也希望得到她的偏爱,哪怕在她心中占领一个角落也好。“那唯有麻烦觉然师傅动作麻利点,包扎好了伤患处,我想见见她。”

    觉然剪开陆从白伤患处,以烧滚的开水清洗伤处,掖干了皮肉上的脏血,敷上金创药,在以白棉纱布包扎了厚厚一圈。

    一整套疗伤工序下来,已然一个半时辰过去,琳琅守在门外,山间的寺庙,尤其天寒地冻,琳琅搓着手呵气,跺着脚生热,整个人都好像被冰封住似的。她还是寸步不离等在门外,心有忧挂,也许她真是灾星入命,陆从白被他祸害得生死不明。想及此,眼泪又涌上眼眶。

    觉然从里开了门,琳琅焦急得往里探,“大师,从白哥哥可有救?”

    觉然阿弥陀佛念了声,想到大抵姑娘家见血总会联想到流血而死,故而紧张不已。他宽和安抚式一笑。“姑娘不必紧张,我已尽力施救,陆少爷暂无大碍,只是眼下需要静养。若是再遇重创,恐怕后果堪虞。”

    琳琅顾不得端庄之仪,拿袖管擦了擦眼泪,一边跨进房,一边问道:“大师,那我现在去看看从白哥哥,可好?”

    觉然看她自说自话走进房,转身轻轻关上门,心想着姑娘倒也是可爱得紧,心里太牵挂了,以至于那么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对方的安全。觉然说道:“姑娘里面请,陆少爷眼下正在休息,贫僧去开方子煎药,你且在此守候,陆少爷若有紧要事,你可来兜率寺的药斋寻我即可。”

    琳琅连连点头致谢,觉然推门而出。听觉然话中之意,陆从白仅是皮肉伤,应该没有伤及大碍,她在门外赚了四五十圈,就怕陆从白被伤个好歹,她拿什么去赔偿他这一身残疾,若是因她而殒命,那她也只能万死不辞了。

    琳琅蹑手蹑脚走到后厢房,陆从白趴在床榻上,乌黑墨发凌乱披散在身,乱中反而有点羸弱之美。

    陆从白听到了琳琅的脚步声,嘴角微微抿笑,不露声色,低沉道:“琳琅,是你么?”

    琳琅快步上前,抓着陆从白的手,说道:“从白哥哥,是我。觉然大师说你正在休息,是我叨扰到你了么?”

    陆从白趴在床上,眼神水平之处,看不真切琳琅的模样。琳琅心思敏捷,立刻蹲下身,让陆从白正好不费气力看到她此时安然无恙。“蹲着做什么?快拖张杌子坐下吧。看到你一切无碍,我也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琳琅内疚地垂下眼,说道:“看到你这样,琳琅放心不下。”陆从白艰难地透了口气,咽了下干涸的喉咙,琳琅见此情景,马上起身去倒了杯水给陆从白喂了口。“从白哥哥,你身上有不妥,只管同我说。”

    陆从白心中颇有感慨,多好的琳琅,娴静如水,心细如尘,不免有些伤怀,问道:“适才你可吓着了?”

    琳琅摇了摇头,山贼劫车算什么,她从灭门惨案中活下来,这档子流血伤人,根本无法让她惊惧。她怕的只是连累陆从白,她的心是不能分给陆从白的,欠太多人情作甚?“我无事,从白哥哥,以后别做傻事了。”

    陆从白闻言惊恼,说道:“什么叫做傻事?我堂堂男儿眼睁睁看那山贼轻薄于你,那我岂不是个孬种!若是这点看顾你的本事都没有,活该让老天爷收了我命,让我转世投胎重新来过。”

    琳琅张口结舌,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眼下陆从白心里激愤郁结。陆从白的愤恨从肺管子里咳嗽起来,声声催命似的。琳琅只好服输,“琳琅胡言乱语,你怎么好当真。谢谢从白哥哥舍命相救,你且好好养着身子,不然琳琅真是坐立不安。你若出了岔子,我只能拿命还你!”

    陆从白把琳琅的手抓得更紧,好似握紧了手中的流沙,明明不属于自己,却偏要争个头破血流。“我若死了,你拿命还我,外人看了,你可不就成了殉情了。这倒也好,遂了我的意。”

    琳琅赧然红了脸,挣脱了手。看陆从白病怏怏趴着,此时上脸子发脾气也不好,只好说道:“从白哥哥,莫要胡说了。”

    陆从白止不住咳嗽起来,琳琅临出门没带手巾,只好拿适才拭泪的袖管给他擦,待他咳好一看,右手袖管上居然晕开了血渍。琳琅急坏了,忙不迭说道:“我这就去药斋找大师,这咳出血来,岂不是伤了脏腑?”

    他伸手拉住琳琅的手,眼神黯淡,仿若明珠藏在幽暗的池底。“琳琅,你走了,我便是真的没救了。”

    琳琅不敢走,又怕耽误他的诊治,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。陆从白看她心急,反而暗自发笑,面上还是弱柳垂杨似的,连头都难以支撑。男人装起柔弱来,一点都不逊色于小女子。“琳琅,我只问你一句话,你回答我,好不好?”

    琳琅跪在床板上,生怕陆从白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天人永隔,那她就算以死谢罪,也不能消陆叔叔的心头之恨。“你问,我但凡能回答,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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