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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凡尔登城陷入一片混乱,神圣教堂为失控的军队破坏。

    普通农民出身的勃艮第步兵们,他们平日里生活贫穷,这贫穷的本源是来自骑士们的合力盘剥,可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一点,以为每年将大量粮食进献给故乡的领主、教士天经地义。

    他们非常渴望在新的战争中掠夺一些战利品,哪怕他们并没有公开劫掠的权力。

    贵族们忙着追击逃跑的罗斯人,姗姗来迟的三千步兵,他们在面对城门大开的凡尔登城索性蜂拥而入。

    无端杀人、偷窃是下地狱的恶行,在看到同伴劫掠颇丰,却没有看到同伴遭遇传说中「大天使降下落雷劈死」,他们越来越大胆,凡尔登城俨然成了人间地狱。

    威尔芬带领骑兵这番归来,马蹄踏过三座桥,在淌过泥水后,一千余名骑兵将凡尔登城团团围住。

    只是站在城外,他这位年轻的过往就能清楚听到城内的尖叫、喊杀、哭嚎。

    甚至,看到有步兵高高兴兴地带着抢到的财物大摇大摆地走出城。

    另一方面,发财的战士赫然看到城外聚集着成群的骑兵。

    仔细看,那不是己方的骑士老爷们又是什么?

    发自骨髓的恐惧使得他们撂下抢掠到的财物,纷纷又逃进城里。

    「可恶,谁让他们劫掠城市的。这是恶行!可耻!」

    威尔芬倒不是谴责这种暴行,恰恰他支持这种暴行,但大发横财的人当人得是贵族。

    什么时候由乡巴佬构

    成的普通步兵,可以在一座富裕城市尽享金山银山了?

    波图瓦伯爵策马走进之,老家伙昂起络腮胡,整张脸傲慢地对着城门:「步兵们果然帮你把城市占领了。可惜,也带来了混乱。」

    「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这么做。看来,我得下令处决一些人惩治。」

    「的确如此。大王,此事其实不用你愤怒,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。」波图瓦伯爵看似是提供一些方案,同时也隐去了自己的小算盘。

    威尔芬没有多想,他自己到现在也很疲惫了,胯下坐骑更是急于喘息。

    他授权这位最信赖的伯爵处理凡尔登城的善后事宜,自己这番下马,旋即找一块干燥的草地直接坐下来休息。坐骑满是干涸泥巴的马衣被扯下,马鞍也卸下,他还将铁剑插在草地上,放掉缰绳,让终于可以休息的战马自由地就地啃草。

    来自里昂地区的骑士,他们自诩是国王的亲兵。

    骑士以及扈从骑兵纷纷靠拢在他们的过往身边,集体坐下好好休息。

    另一方面,波图瓦伯爵带兵堵住了凡尔登城所有的大门。

    由于进城私自劫掠者有近一半都是他的兵,就算那是一群乡巴佬,真如国王的要求那般处决一些私自劫掠者,伯爵也是于心不忍的——他当然不愿意因这点小事自削实力。

    不过当伯爵亲自进入城市意欲收拢自己作乱的战士,立刻看到夕阳下一片狼藉的石板道路。

    很多无辜民

    众倒毙当场,石板路为血水污染。

    到处是触目惊心的景象,甚至城中最大的建筑之圣母大教堂,如此神圣之地居然被自己人毁坏得如同炼狱。

    他亲眼看到,所有的教士都倒在血泊中。「啊?难道凡尔登主教也死了?」

    伯爵安德烈,早在战斗爆发之前,他就希望窃据凡尔登的罗斯人以彻底野蛮人的形象将凡尔登屠尽。如此,勃艮第军不但得到了大笔财富,才能打着「为死难民众复仇」的旗号继续作战。

    他倒是想掩盖罪证,可是所有死者明明是刚刚被自己人谋杀,还有些弥留之人在哭丧着脸求救呢。

    他左看右看,下意识地胸口划起十字。

    「真是荒唐。我的人居然成了谋杀者。」

    「大人?怎么办?」伯爵的一位亲信老兵问道。

    按照老兵们的意思,步兵们的手段过于粗暴,从中挑几个典型恶棍处以绞刑并不为过。伯爵身边的亲信们虽然必须完全听从伯爵的意思,他们依旧有着自己的朴素正义感,再者伯爵的亲信好歹也是贵族阶层的末等,有身份地位的他们看不惯乡巴佬伯爵一副诺曼海盗的姿态。

    不曾想,伯爵大人居然下达令人瞠目的命令。

    「你们去告诉各地作乱的步兵。」他说:「凡是我波图瓦伯国的人,交出抢到的金银、银币等滚出城市,其他的事我就既往不咎。至于城内还没有死透的人,立刻给一个痛快。」

    不去救援反而

    要屠尽整个凡尔登?亲信骑兵们互相看看,简直不敢相信伯爵大人居然如此决议。

    「你们愣着干什么?快去传令?」

    见部下依旧在愣神,只见持矛的伯爵亲自走进一名瘫倒在路边无助吐血的重伤避难村民,下一步便是冷漠地狠狠刺去,为显凶狠还将宽刃矛头狠狠拧了一下。

    罢了,他狰狞地扭过头,直面震惊中的亲信们,恶狠狠道:「记住你们看到的一切!是罗斯人杀死了凡尔登,所有杀戮都是罗斯人干的。」

    至此亲信们还能如何?只能说大人英明了。

    对于广大步兵而言,只要把抢到的金银交出来,其他的诸如锅碗瓢盆之类的战利品,他们能拿走就尽量拿走吧。

    于是,哪怕死者的衣服沾染血污还是被贫穷的步兵扒下来。

    谁会在乎布匹上有血污泥巴呢?洗干净后缝纫一番,哪怕是一块碎布,也能缝在衣服上做布丁。

    普通勃艮第步兵,很多人的确配备了锁子甲,殊不知相当多的甲衣可谓「自古以来」。有的战士自己也上年纪了,身上的锁子甲还是其爷爷、祖爷爷,或是某个古老亲戚在世时抢到的。

    甲衣修了又修,有的甲衣甚至已经用了两百年,它没有自然锈蚀掉完全是因为时常涂油保存,亦或是拆了铁环回炉再锻打编织。

    连教士的黑袍也被扒掉,被刀剑割成小块为战士们分享。

    死难者的靴子、皮鞋更是被搜刮得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带

    着这些廉价的战利品走出成门的人,都要经过波图瓦伯爵的骑兵好好检查,确保没有偷藏金币银币了再放行。至于有聪明人忍着剧痛将金银塞进一些奇怪的地方而没有被发现,纯粹这些人的行为太恶心,自视甚高的骑兵也懒得详细检查。

    伯爵的部下还是抓到了一些仍然不愿交出金银的战士,他对这部分人区别对待。

    凡是本伯国的步兵,此事既往不咎,倒是要被打上几棍子长长记性。

    若是来自里昂附近的步兵被抓了现行,正好挑几个绞死之以儆效尤。

    波图瓦伯爵已经想到如何向国王威尔芬交待,同时,在他的命令下凡尔登城彻底陷入死寂。

    刚刚入夜,大批战士干脆就在城外驻扎。

    因河对岸的村庄的火焰从未被扑灭,入夜后整个村子燃起大火,一些未被抢救出来的粮食,就随着烈焰化作焦炭残渣了。

    倒是村庄的大火成了完美的照明物,数千人聚集在河对岸的凡尔登城下,介于石墙之内已经是一片如同诅咒的死域,才没有勃艮第战士意欲进入了。

    威尔芬坐在篝火边已经休息了好一阵子,他的精力恢复很多。关于凡尔登城的事情,冷静下来的他根本不愿意直接面对。

    毕竟有些事情可以贵族们聚在一起暗戳戳地密谋,真的将密谋之

    事公开合法化,他脸上可挂不住。

    波图瓦伯爵骑马归来,他找到了年轻的国王,这便下了马,握住剑

    柄木着老脸大步走来,罢了随即坐下来。

    他注意到连维埃纳男爵也坐在这里,估计到这位老小子也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话想嘟囔。

    伯爵这便说道:「已经查明了,那些逃跑的罗斯人毁掉了凡尔登,野蛮人就是在杀戮,连教士们也死了。凡尔登主教海尔度因大人,也死了。」

    哪怕根本没找到海尔度因的尸体,介于教士的袍子、靴子都被乱兵搜刮,伯爵无法做出分辨,就当做主教本人已经被杀。

    「果然……是那些野蛮人?!」事到如今的威尔芬还不敢完全昧着良心。

    「就是野蛮人所为。」伯爵面色凝重特别强调道。

    哪怕这张老脸被篝火烤得发亮发烫,给予人的感觉依旧如同一块坚冰。

    「真是一个悲剧啊!」维埃纳男爵干脆狠下心,他附和道:「尊贵的波图瓦伯爵所言极是,那些野蛮人杀人不眨眼,我们刚刚都看到了过来,野蛮人居然连马厩的战马都杀死了。怕不是土拨鼠会钻洞,也要被这群恶魔杀死。」

    重要的贵族都这么说了,威尔芬又当如何呢?

    年轻的王狠下心,郑重说道:「就是罗斯人所为!这些野蛮人屠了特里尔,还屠了梅茨,我们获悉的一些说法全都是真的!现在,野蛮人还把凡尔登屠了。」

    「都是罗斯人干的。」伯爵继续附和道。

    罢了,伯爵没有再说,他苍老的脸庞有着一双鹰的眼,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,他与

    在场的诸位交流眼神。大家亦是阴冷地互相看看,没有再提「究竟是谁屠了凡尔登城」一事。

    因为就结果而言,连教士们都死了,意味着凡尔登地区彻底成了人员真空状态,当地就剩下一个地名了。城市、村庄全部空荡荡,河谷区的农田也都没了主人。

    这难道不是勃艮第人渴求的么?

    如此一来,南部的大大小小贵族们,正好在战后完全控制这里,贵族带着贫穷村民移民而来,凡尔登以及周边地区,永远地成为复活的勃艮第王国牢不可分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他们暂时不会处理凡尔登城内由他们亲手制造的尸体。

    论及要处理尸体,随着堰塞湖形成的原因完全查明,堵在桥墩中的那无数死者,更要抓紧时间清理。

    经过一天的行军与战斗,疲惫不堪的勃艮第军全体在城外扎营。他们集体处于城市的西北方向,在这里马斯河的河道完全正常,河道两畔的草地依旧荒草翠绿。

    不过,等到清理了河道中的尸体,整个堰塞湖的水量都将迅速冲下来,一场洪水不可避免。

    第二天上午,清除堰塞湖的工作就紧张启动了。

    将凡尔登城市的杀戮嫁祸给罗斯人,那是勃艮第军自欺欺人。

    数以百计卡在三座木桥缝隙中的死者,恶意抛尸、恶意堵塞河道,这的的确确是罗斯人所为。

    威尔芬法理上统帅一支一度达到六千人的大军,维埃纳男爵的损失一千之巨,名

    义上一样是他的损失。

    一夜过去,因骑兵、步兵践踏的烂泥水已经流入下游,上午的阳光下,桥墩处卡得密密麻麻的死者,透过浅水那狰狞古怪的形象清晰可辨。

    难道要把死者想办法拉出水再安葬吗?

    似乎只要毁了石墩桥的木头桥板,再站在桥墩上以木棍将死者全部推掉,强大的水流自会把死者全部推到下游。

    哪怕是农民出身的步兵也十分晦气去给阵亡的维埃纳男爵的人收尸,最好的办法就是所谓「水葬」了。

    水葬并不符合他们的信仰。

    无论水葬还是火葬,死者无法落得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,恐怕灵魂也无法升如天堂。

    一想到自己其实在圣母大教堂内公然杀戮,再把死者扔到马斯河认其漂流到阿登山区,恶行已经做过,再做一次也无妨。

    再说,大家不过一些被征召的农民,命令都是贵族们下达的。难道大天使会因为那些人是贵族,肮脏的灵魂在其寿终正寝时还能继续升入天国么?

    哪怕是骑士扈从也不会执行这等肮脏、被诅咒的工作。

    一批步兵被组织起来,今日他们不但要处理卡在桥墩的数百名死者,罢了还要将凡尔登城内的死者收集起来,最后全部扔到马斯河中。

    于是针对三座桥梁的临时拆除工作全面进行……

    拆桥的工作颇为简单,砸掉铺设在桥墩上的榆木板基本就解决问题,若是继续砸毁石桥墩则是难事。和平的日

    子里,凡尔登的这三座桥梁是要定期维护,或是两年或是三年,石桥墩上的木料要更换成最新的坚硬榆木。

    在斧头不断敲击下,快到这天傍晚时,有两座桥被拆得仅剩桥墩。

    勃艮第人留下三座桥中上游的那座,奉命办事的步兵手持长木棍,拼命去推水下的尸体。也有人努力抛去绳套,在挂住死者的肢体后将之奋力拉出。

    凡是以各种手段退出的死者,马斯河水旋即将之卷入下游。

    哪怕堰塞湖的整体水位其实很低,正处于春季涨水期的马斯河水量也是不容小觑。上游集聚了一大滩水,部分区域经出现宽度达五公里的「浸泡区」。

    待死者清理得逼近一个阈值,水压终于开始起作用。

    待到太阳开始落山,被堵塞数日由于的马斯河凡尔登段,形同溃坝一般,滔滔河水迅速冲走了亟待清理的死者。

    河水裹挟着死者、淤泥、杂草,乱七八糟的东西形成壮观的泥石流冲向下游。

    因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可怖景象,勃艮第人全部撤离下游的近岸处。

    骑兵步兵,他们站在较远的位置,看到泛滥的河水以前所未有的力道侵蚀河岸,大水裹挟着更多的青草、泥浆,乃至侵蚀了过于靠近河道的小树,泥石流把小树也裹挟到洪流中。

    滔滔河水真正通过了现在还没有名字的死人山,一些死者连带着树枝真的搁浅在河道拐弯处。

   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!

    凡尔登

    地区在过去的一千年里,高卢人、罗马人、阿勒曼尼人、勃艮第人、东哥特人、法兰克人……以及现在的罗斯人与梅开二度的勃艮第人,各色势力的武装光顾于此,河谷中的马斯河也不是第一次漂下大量死者。

    八百年前的罗马帝国在此大战本地高卢部落,罗马军队杀戮更甚。

    不过论及战争的破坏力,这几日暂告一段落的战斗,烈度几乎已经追平的八百年前的战争。

    威尔芬自己没有想太多,他能清楚看到通向东方世界的杜奥蒙山大山口,臆想着等父亲的大军抵达后,可能有三万人欧塞尔-勃艮第联军直接出山。

    波图瓦伯爵充足的人生阅历,他确信事情丝毫不简单。老家伙估摸着,军队追杀的骑马罗斯人一定进入西方的兰斯平原了,就好似将狼群放入羊圈,兰斯大主教区可是根本没有军队的,大平原处处不设防,到处都是野蛮人随时取夺的大肥羊。

    罗斯人的骑兵有一定规模,他们一定也是罗斯人的先锋队,一如威尔芬大人是作为勃艮第联军的先锋。那么敌人真正主力就在西方!

    波图瓦伯爵有意保留很多分析,想到威尔芬在战场上分明是个鲁莽小子,告知小子一些谋略,只怕他

    根本听不明白,与其如此不如闭嘴。

    再说,经过这么一番折腾,海量辎重都在南部,堰塞湖显然短时间内就能消失,再等大地干燥了些,继续使用驴车

    、小马车运输物资的工作就要恢复。

    掐着手指算日子,欧塞尔伯爵、真正的勃艮第王者,可能在十天或两周左右就该抵达凡尔登,届时就是四月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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